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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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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城國際醫院的心臟外科正在開會,幾個主治醫生針對剛進醫院的一個病歷進行會診,由於此人身份特殊,在京城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全院上下都十分緊張。院長帶著幾名骨幹進行了全方位分析,做足了研究,以防在接下來的手術中有任何突發性狀況導致的萬一。

其中一個看著十分精致斯文的男人正在低頭做著筆記,時不時會停下來思考,在聽著大家討論時偶爾蹙眉,而後間歇又繼續在筆記本上記錄著。

這個男人擁有一張叫人過目不忘好看的臉,無論是以一個男人還是女人的眼光來審視,都會覺得這人在長相外貌方面太受上天眷顧了,以至於可能正因如此,才會在這麽完美的人身上略施瑕疵。

“陳安華!”

聽到院長的聲音,陳安華輕放下筆擡起頭,全院上下不是叫他陳大夫就是Eason,唯獨這位老院長每次都連名帶姓的直呼他名字,而這反倒讓陳安華覺得更為親切。

“說說你的看法,國外在進行這種手術時,可能會有什麽突發情況,以及如何處理的。”劉院長邊說,邊用手指了指專門給陳安華一個人準備的投影屏幕。

陳安華纖細的手指放在靜音鍵盤上,看不出很大幅度但卻速度飛快的打出幾句話:‘國外跟國內情況大體相同,而且這個病人無頸動脈雜音,整體手術風險不大,但由於病人血糖瀕臨糖尿病人邊界值,建議術前服用β受體阻滯藥,整體方案建議可行PTCA+支架置入術,以把風險降到最低。。。’

習慣性的打了三個句號後,陳安華擡起頭看了看劉院長。

通過這幾個月的相處,大家也都知道了陳大夫的這個習慣,三個句號,代表‘我要講的就是這些’。

劉院長對著屏幕點了點頭,環顧了一圈問:“大家還有別的意見嗎?”

見大夫們都示意沒什麽異議後,劉院長做了總結性陳詞:“那就這樣吧,這次手術由我執刀,蔣旭和陳安華副刀,手術後天進行,散會。”

在大家各自從座位上起身時,劉院長又補充了一句:“陳安華留一下。”

……

會議室內,劉院長看著會議桌對面的人說:“怎麽樣,工作有幾個月了,都還適應嗎?”

陳安華微微頷首笑了笑,接著在屏幕上繼續打到:‘挺好的,這邊同事很照顧我,相處起來都很融洽。’

“生活上方便嗎?我聽說你在附近租了個房子,其實我們院有員工公寓,如果覺得下班太晚不方便,那邊有空房你可以直接搬進去。”

星城國際醫院在京城甚至全國私立醫院中都是首屈一指的,有專門的董事會運營,條件在醫院的層面看來可以用奢華來形容。但陳安華知道,所謂員工公寓,是為了方便臨時加班不能回家的主任級別準備的,自己能來這個醫院已經是讓劉院長幫了不少忙,怎麽可能再做這種不合適的事。

於是陳安華笑著搖頭謝絕後打到:‘不用麻煩,劉院長,我在那邊很方便,離公司也很近。’

劉院長其實想說,私下裏你叫我劉叔叔就可以,但想了想,覺得也沒有讓陳安華開口的可能,於是只微點了點下巴。

接著便又轉回到了工作上:“你來這幾個月表現大家都看得到,上過的幾次大手術也得到了認可,繼續好好工作,這次我特地帶著你來給這個病人手術,知道我的意思吧?”

陳安華擡頭回看了看劉院長,從醫院對這臺手術的重視程度,他就猜到了劉院長的意思。

“這是祁氏當家,即使你作為副手操刀,情理上祁氏也會記得你這份人情,今後你從醫的路很長,如果能跟他們攀上關系,以後在醫界就算有人幫你撐腰了。”

劉院長說完後向椅背靠去,他已經快六十了,再有兩年就要退休了,這個老同學的小兒子,自己在位時當然沒人敢說什麽,就怕他走了後在醫院站不穩腳。這次手術本身就沒什麽風險,讓陳安華跟著,就算幫他把後面的路鋪的平坦一些了。

陳安華由衷感謝這個特別照顧自己的老人,在屏幕上打出來:‘謝謝你,劉叔叔。’

劉院長看到後笑了笑說:“不過你呀,還真是給你爸爭氣,國外那麽難考的大學你也給考下來了,而且在學校拿獎學金,實習期間連帶學業貸款都還清了,壓根兒也沒讓老陳操過心,也不知道這老東西上輩子積什麽德了,得這麽兩個好兒子。”

見陳安華淡笑著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搖頭後,劉院長又問:“不過你的嗓子……最近有沒有去看過,如果不太方便,我私下幫你聯系幾個頂尖的醫生?”

陳安華頓了片刻後,還是打出:‘已經習慣了,不礙事。’

看到陳安華不想多提的表情後,劉院長便也沒再問什麽。

其實在陳安華很小很小的時候,老陳當時就帶著找到自己,當時他也帶著找了很多專家,但都說這孩子聲帶沒有問題,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是不發聲,建議他們領著到心理醫生那裏看看。

也許是當時中國心理醫療不夠發達,也許是陳安華太過抵觸,有幾次這孩子在心理診所直接抽搐過去,嚇得當時的心理醫生再也不敢接待他。而等安華再長大一些,也再沒答應過要去看醫生的話,這嗓子的事情也就撂下了。

劉院長最後語重心長的說:“好,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在醫院有任何問題記得來找我……哦,對了,”忽然想到什麽,劉院長拍拍額頭說:“瞧我這記性,前幾天我兒媳婦買了些東西給你嫂子,最近她忙,一直沒時間去你大哥大嫂那裏,放我那兒都好幾天了,待會你去我辦公室拿一下給他們帶去吧。”

劉院長的兒媳和陳安華的嫂子是閨蜜,也正是有了這層關系,才結成了哥嫂的緣分。

有一秒鐘的猶豫停在安華臉上,頓頓後,陳安華才又舒展面容,邊笑著點頭邊起身離開了。

……

經過四個小時的時間,劉院長帶著陳安華和另一個主力醫生,終於將心臟搭橋手術順利做完了,雖然說手術風險不大,但由於這個病人身份著實特殊,因此還是讓全院上下,尤其是進入手術室的若幹人捏了把冷汗。

等陳安華確定了術後八小時風險期已經過去後,他終於拖著疲憊的腳步從醫院大樓走了出來。

剛入秋的季節有些偏冷,冷風把陳安華大衣的衣角吹了起來,他下意識的把風衣的領口擡高些,但即便這樣,也擋不住黑色高領針織衫下顯露出來的修長白皙脖頸。

手中拿著劉院長給的禮物盒,安華想,是不是該去看一趟了,回國幾個月,即使那麽想見他,也只見了幾次而已,也許這個借口再合適不過了。

可是每次見到那幸福的二人,安華都很討厭自己,討厭因為嫉妒而心生怨恨的自己,討厭在心裏極度渴望著,還要用盡全部力氣做出平淡表情的自己,討厭即使過了這麽多年,還是無法放下這份感情分毫的自己。

也許從那一個眼神開始就註定了一切,從陳以筱把他撿回家的那一刻,命運的齒輪就已經開始轉動了,即使只有單方面推動的動力,然而這個齒輪就像永動機一樣,一旦啟動就停不下來,任由時間空間夾在其中,也不曾讓它有絲毫的怠懈。

陳安華經常問自己,要忘了嗎?可以忘嗎?可是每次的答案都把他推向無盡旋轉而下的深淵,也許想過吧,但任由怎麽樣都做不到。而答案的另一側,他也清楚的知道,這輩子他也不會讓陳以筱知道這份感情的存在。怎麽能讓自己恩人的兒子來承擔這一份本就不該有的也不容於世俗的牽絆,他怎麽能以這麽無恥這麽殘忍方式把那麽好的一個人拖進泥潭。如果一定要有人沈在深淵,就算以自己的身軀作為墊腳石,他也會把那個人擎上去,不讓那人沾染一絲不堪。

陳安華又看了看手中的紙袋,心想要不還是周末吧,等到都去爸媽家的時候,一起帶過去吧。

正在這時,陳安華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陳安華。”

當路燈下一個男人走過來時,陳安華用了足足有幾秒的時間才在記憶中將這個人拽了出來,居然是他……

看到安華有些驚訝的表情後,易驍手插在西服褲兜中,頗不自然的慢慢向前靠去,只有幾米的距離,對易驍來說卻好像很長很長。

那天當他趕到醫院時,在打聽到陳安華的就診室後,他匆匆來到就診室外,而透過輕輕推開的門縫,終於讓他看到了那張思念多年的臉。

陳安華褪去了身上青澀的味道,顯得成熟了,然而眉眼之間,高挺鼻梁下的那雙嘴唇,仍舊是記憶中清晰的樣子,讓他癡迷了想念了這麽多年的樣子。陳安華也長高了,高三那年應該只有一米七,可以讓他輕易看到頭頂,幾年不見居然也不過低自己幾公分而已。

易驍當時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克制自己不要沖進去,他不想再讓陳安華覺得即使過了這麽多年,自己仍是那個懵懂沖動的少年。

思慮很多後,他最後決定守在醫院門口,等著晚上陳安華下班時自己再出現,在守到第三個晚上時,今天才終於盼到陳安華在午夜前下班。

這兩天易驍貪戀的在角落裏看著陳安華從辦公樓走出來,走到街對面叫車,他多想上前告訴這個人自己的思念,然而叫出安華名字的那一刻他反倒怕了,他怕陳安華仍對他留著當年灰暗的印象,怕安華臉上出現對自己的厭惡,更怕陳安華把自己忘了,這麽多年在生意場上不曾怕過,但這一刻他真的怕了。

等走到陳安華面前時,易驍終於將頭擡了起來,有些鄭重的說:“安華,好久不見!”

陳安華皺著眉把頭先側開了一下,僅僅一瞬間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年少無知,想起了那個沖動的夜晚,同時也想起了後來的不堪,雖然這些在後幾年的人生中,早已經被另一種思念沖淡了,但他也不可能輕易原諒這個當時曾那麽踐踏他尊嚴,給予他傷害的人。

於是陳安華從兜裏慢慢拿出手機,打了兩個字:‘有事?’

易驍看到後,突然覺得自己想說的話很蒼白,因為安華只打出了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聽不出情緒的兩個字,是太恨了嗎?故意這樣的嗎?

易驍盡量讓自己笑笑說:“好久不見了,能聊聊嗎?”

風又吹起了一些,安華忍住自己的不耐,又打到:‘你覺得我們之間有聊的必要嗎?’

看到這句話,易驍有一瞬的失落沒有藏住,頓了頓後,還是下定決心的說:“安華,剛見面說這些有點傻,”有些自嘲的低頭苦笑下,易驍繼續說到,“但我知道今天不說,怕是你不會再給我接觸你的機會了。”

而後再次擡頭看進對面人的眼裏說:“對不起,但我那時候不是那麽想的,很多話我等了很多年,我一直想道歉,那時我確實太混了,但我後來……”

還沒說完,安華就擺擺手打斷了易驍,然後打出了最後想說的話:‘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說完就快速走到街對面,進入一輛剛好駛過來的出租車裏。

看著後視鏡裏的人影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安華的腦海中不禁回想,回想起了初識的那個春天……

學校停電的那個晚上,乍聽到這個大男孩兒自報姓名時,安華是有些驚訝的,因為即使沒見過,他也聽無數人提及過這個名字,就連對學生一向耐心有佳的父親,偶爾在家說到學校的事情時,都免不了皺眉嘆氣道:“你們年級那個易驍啊……”

安華從小身邊沒什麽朋友,對交友這種事情不熱衷也不擅長,但易驍闖入他生活的時間實在太巧了,那段時間陳以筱正在準備結婚的事,全家上下都沈浸在喜悅當中,他白天跟著笑著,晚上卻在心裏期盼,這一天能不能晚點到來。

易驍就是這麽突然的闖入了他本封閉的圈子,等他放學,送他回家……那段時間陳安華只覺得有個人在身邊,很好,讓他不用在每天放學後,獨自一人踱步走向那個他想回又怕回的家裏。

陳以筱就住在隔壁,近到只有一面墻的距離,但仿佛隔開到了世界的兩端,他看著父母和那對新人高興的商量結婚的細節,他笑著和即將成為陳以筱妻子的人打招呼,一切對那個年少的自己而言,都有些太過沈重了。

所以那天,在陳以筱大婚的日子,他問易驍:‘要不要去賓館?’

那天晚上的記憶很模糊,他只記得身體在承受著撕裂的疼痛時,心裏卻一直在想,哥現在是不是也在做著同樣的事。而當易驍爆發在他體內的那一刻,他哭了,他哭不是因為體內被灼燒的刺痛,而是因為得不到陳以筱,他轉而和另外一個男人上床的這件事已經成為事實了,他和陳以筱之間,也更遠了。

可那天易驍送他回家的路上,坐在車後座看著這個大男孩兒的背影時他卻後悔了,怎麽能這麽稀裏糊塗的開始,用這種方式去結束一段感情和開始一段關系是多麽無恥,對哪一方來講都是錯的,於是他打定主意不能再這樣下去。

那時全家人還住在一棟房子裏,每天早上他看著陳以筱從臥室走出來,心上的裂痕就又深了一些,也壓根沒去思考為什麽那個大男孩不再等他放學,也許從潛意識上來講,這也是他想要的結果。

再後來,他聽從了父母一直以來的建議,決定離開家,離開陳以筱,去加拿大姑母那邊讀書。走之前,安華想著今後應該沒有和易驍再見面的可能,無論怎樣都應該打個招呼,哪怕是對他照顧自己這麽長時間的交代。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一切居然只是陷阱和羞辱。

出國後,隨著沈重學業的負擔和漫長時間的推移,安華對於這個人的記憶漸漸模糊了,恨意也隨之淡了,畢竟自己是先提出跨過那道警戒線的人,所以即使有錯,也許,一半一半吧。

如果不是今天這個叫易驍的男人找過來,安華覺得自己大概真的忘了。

他怎麽來了,怎麽找到這裏,想幹什麽?

陳安華把頭側向了窗外,看著茫茫的夜色,眉頭都不自覺的微皺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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